2月17日，张扣扣投案自首后指认现场。
2月15日，大年三十中午，陕西汉中发生一起血腥杀人案。
新集镇王坪村的退伍军人张扣扣持刀闯入邻居王自新家，当场杀害了71岁的王自新，及其大儿子王校军（47岁）、三儿子王正军（39岁），以报22年前王家杀母之仇。张扣扣对王家在场的其他妇嬬未伤毫发。
杀人后，张扣扣到母亲坟前烧纸祭拜。2月17日，张扣扣向警方投案自首。
一夜之间，这个为母复仇的张扣扣的命运，引爆了国人的情绪，牵动了千万人的心。
1
《不可饶恕》是伊斯特伍德自导自演的经典西部片，影片讲述一个曾经杀人越货、血债累累的恶棍威廉·芒尼，在改邪归正、金盆洗手11年后，为了养家，重出江湖做赏金猎人，与已成为小镇恶霸的警长孤身血拼的故事。
1880年美国西部堪萨斯的一个小镇上，两名醉酒的牛仔做皮肉生意时殴打妓女并把一名妓女毁容。妓女们告到警长那里，但警长庇护这两个肇事的马仔，只让他们赔了几匹马给妓院老板了事。
妓女们出离愤怒，她们凑了1000美元，这在当时是很高的一笔赏金，悬赏惩罚这两个流氓。
芒尼和两个伙伴因此成了赏金猎人。他们一进小镇就遭到警长及其手下的无故围殴，芒尼身受重伤，三天后才苏醒过来，差点死在那里。
但他们随后依然干掉了那两个牛仔，拿到了妓女们的赏金。而芒尼的好友半途退出并未杀人，却在回家的半路被警长抓住，逼供折磨后活活打死。芒尼为了报仇，只身重返小镇，与警长和他的同伙血拼，为小镇除了一大祸害。
在这个故事中，小镇警长代表着公权力，本是人们仰望的政府救济力量。在政府救济失灵后，受害的妓女们转而寻求私刑。警长一伙残杀了芒尼的好友，芒尼也只有“以暴制暴”，自己拿枪去摆平。
在那个蛮荒时代，法治草创常常变形，甚至被恶势力控制。这时人们如何寻求公平和正义呢？
除了忍气吞声，就只有“以暴制暴”。“以暴制暴”的普遍流行，是法治蛮荒时代的显著特征。
2
这是一个经典的隐喻。
现在的中国虽然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一片繁华，但内里包裹的法治依然处在蛮荒时代。
中国几千年来只有“王法”，宪政的历史不过百年。从1978年改革开放起，才真正开始了重建法治的努力。满打满算，至今也只有三十多年的历史。
这个社会看上去好像什么法律都有了，但由于立法、执法和司法上的种种缺陷，特别是无孔不入的权力腐败，现实中依然冤屈处处，公正阙如。
当政府救济失灵时，除了普遍的隐忍和不满，就是不断由“以暴制暴”引发的惊天血案。
“以暴制暴”，总是与政府救济的失灵如影随形。
【贾敬龙杀村长案】：
河北石家庄的贾敬龙因婚房被村主任带人强拆并被当场打得头破血流，去当地派出所报案无人理睬。遂于2015年春节全村庆祝大会上，用射钉枪当场射穿了村主任的脑袋。
【于欢“辱母杀人案”】：
山东青年于欢，因其母欠高利贷被具有黑帮性质的讨债团伙长时间非法拘禁并当众侮辱。警察到场后没有制止。于欢即持刀乱捅黑帮人员，造成一死三伤。
……
有太多类似的案例。
张扣扣其母一案，有待证实的消息说，杀母的王家在当地很有势力，出了人命后，王家买通当地有关部门，让当时还未成年的三儿子王正军出面认罪，获得轻判七年，实际只坐牢三年多就出狱。
该案判决书显示，张家当时起诉要求赔偿经济损失25万，但法院判决除了已经垫付的八千多丧葬费，最后王家只给付1500元经济补偿。
当时只有13岁的张扣扣在现场目睹了母亲的死亡。他把冤屈和仇恨埋藏在心里。
18岁时他入伍参军，两年后退役。在其母遇害22年之后，今年春节他突然出手，制造了这起惊天大案。
3
在现代社会，当你遭遇不公无法协商解决时，你只有三条路可走：
1）期待政府的司法救济；
2）司法救济无望时，断齿血吞，无奈把冤屈和不满埋在心底；
3）司法救济无望时，以暴制暴。但自助救济的结果往往是残酷的鱼死网破。
绝大多数人首先会选择政府救济，这也是法治社会的正常理性。
但法律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特别是在“法治蛮荒时代”。于是，多数人只能忍气吞声，而少数人则选择“以暴制暴”。
并不是每一起“以暴制暴”都值得同情。但每一起引发巨大舆情的“以暴制暴”，背后都有政府救济部门的不作为，乃至胡作非为。
但是，不像电影中的“以暴制暴”，主人公总是得胜而归，扬长而去。现实中的“以暴制暴”大都是鱼死网破，一场悲剧。
而且，社会代价巨大。
4
2015年11月，英国布拉德福德一个15岁的少女，潜入一个叫布塔的56岁男人的家中，用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6年前，布塔性侵了当时只有9岁的她。由于法律程序上的漏洞，这个恋童癖竟没有被判入狱，而只是受罚做了些简单的社区服务，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公开，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他有过的恶行。这使这个女孩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中，她经常做噩梦，成绩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退了学。
罪犯未受惩罚，她无法从这噩梦中解脱。最后她举起了尖刀，扎向了这个坏蛋的心脏（经抢救，他活了下来）。然后她平静地离开，去警察局自首，坦然地接受法律的制裁。
主审法官霍尔了解了案情的前因后果后，他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情况，需要特别的对待。”
“你杀他的原因，是觉得正义未被伸张。而当时法院的判决，确实过于宽大了。将你这样的受害者送进监狱是一种耻辱。”
法官随后作出了判决，以较轻的“身体伤害罪”（而不是“杀人未遂罪”），只判了这个少女缓刑。法官还驳回了被害男子的赔偿请求，并对外公开了这个男人的姓名。
霍尔法官的判决，没有拘泥于现成的法律条文，却使法律回归了本源，正义得到了伸张。
英国的这个“少女杀人案”，如果放到中国，会怎么判？
5
法律的最高宗旨是惩恶扬善、维护公平和正义。如果法律实施的结果是违法的人逃脱了惩罚，或是不该受罚的人无端受罚，或者超限受罚，也就违背了“常识”，忤逆了“法理”，这样的“依法治国”就与“正义”宗旨南辕北辙。
在任何情况下，司法判决都必须以“正义”实现为最高准则。“正义”既是法律的最高宗旨，也是法律的基本底线。
立法不正或执法不公所引发的犯罪，如果能在司法环节得到宽谅，会使遮蔽的正义得到些许补偿。否则，已经发生的不公将雪上加霜。
大家同情张扣扣，就像同情无数走投无路，为维护做人尊严而选择鱼死网破的人一样。
法官不是僵死的机器，法律也不是僵死的条文。始终以“正义”实现为最高宗旨和基本底线，才是“依法治国”不死的灵魂。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