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情女性——“钱钟书是谁?”“他是杨绛的丈夫”
常言道:“机会总偏爱有准备的头脑”。1934年,出国留学前夕,为了赶时间,老师朱自清同意杨绛用一篇小说《璐璐,不用愁!》代替大考,结果这篇小说被朱先生投给《大公报·文艺副刊》,成了杨绛第一篇创作并公开发表的小说,还被林徽因编入《大公报丛刊小说选》。一生享受妻子服务的钱钟书对妻子文才的“发现”要迟得多。10年后,钱钟书看到《小阳春》才肯定杨绛“能写小说”。40年后看了杨绛写的《洗澡》后,钱钟书说“你能写小说,你能无中生有”。
抗战胜利后,储安平办《观察》杂志约杨绛写稿,杨绛把自己正在看的散文《世界公民》翻译了一段投稿,居然得到了大翻译家傅雷的好评。为了这个称赞,杨绛还受了傅雷的责怪。杨绛回忆道:“有一次他称赞我的翻译……我只当傅雷是照例敷衍,也照例谦逊了一句,傅雷怫然忍耐了一分钟,然后沉着脸发作道:杨绛,你知道吗?我的称赞是不容易的。”1958年,她47岁,开始学习西班牙语,翻译西班牙不朽名著《堂吉诃德》。在20世纪50年代,著名美学家、翻译家朱光潜在回答学生提问时说,中国的散文、小说翻译“杨绛最好”。
从《小赖子》、《吉尔·布拉斯》到《堂吉诃德》,杨绛的翻译被誉为是在忠于原作基础上用中文的重新创作。杨绛把翻译比作“一仆二主”,即翻译必须忠于两种文化。为一个注解读完一本书,为一句话重译一个章节,为文气接不上,把总共八章的小说《堂吉诃德》已经译了的七章半推倒重来。这就是杨绛的翻译为什么好的原因。
1942年冬,陈麟瑞、李健吾两位戏剧专家在聚餐时建议杨绛写写剧本。杨绛写出了《称心如意》,被大导演黄佐临看中,一炮打响。1943、1944年,杨绛的剧本《称心如意》、《弄假成真》、《游戏人间》等相继在上海公演,一时盛况空前,以至于1946年2月《围城》在郑振铎主编的《文艺复兴》上连载后,人们问:“钱钟书是谁?”有人答:“杨绛的丈夫。”其实《围城》还真是钱钟书杨绛同去看杨绛的喜剧《弄假成真》时,钱钟书提起要创作一个长篇小说而激发的。钱钟书以每天500字的速度写了两年《围城》,杨绛包揽了后勤,每天急切地等着看他写了什么。(本报特约记者 钱晓鸣)
《称心如意》得到剧作家李健吾高度评价,被誉为世纪著名剧作家丁西林之后中国现代文学中喜剧的第二个里程碑。
吴宓女儿吴学昭问她的文章为什么写得又多又好,杨绛说:“写文章其实就是偶尔心有所感,渐渐酝酿,渐渐成熟,然后写出来了。”杨绛的写作是以人物塑造为核心的,因此她的作品往往在人物个性的鲜活上独树一帜,这与她的阅读视角是有关系的。她常说,读书就好像去别人家串门,经常可以看到各种不同的老朋友新朋友。
20世纪50年代末,杨绛写了《艺术与克服困难:读《红楼梦》偶记》,文章结尾引用了16世纪意大利批评家卡斯特维特罗的名言:“欣赏艺术,就是欣赏困难的克服。”当时中国文艺界的重要领导人、理论家周扬很欣赏,在讲话中引用说“艺术就是克服困难嘛”。
珍惜光阴和自强不息是杨绛克服困难的两大法宝。今年7月20日,著名艺术家黄永玉谈起杨绛时说,给百岁老人打电话,那是增加人家的负担。钱钟书杨绛先生的时间是真宝贵,我们以前住得近时,有时从湘西老家带点笋等土产,我送去,都是敲敲门,放下就走,由他们开门取。
无锡这么一个小地方,在近现代中国,名家辈出,仅文化艺术类的就有徐悲鸿、刘半农、刘天华、钱穆、钱基博和钱钟书、杨绛夫妇等。同为无锡人的冯其庸先生说,正是因为读书风气浓,所以人才就出得多。
钱杨夫妇生活的主旋律就是惜时如金地读书。留学时,钱钟书取得了牛津大学学士后,再也不愿去读学位了。他们俩双双放弃了读巴黎大学博士学位的机会,因为觉得花那么多时间去修学位不值得,不如省出时间读书收获更大。这种求其实而弃浮名的读书法,被一代代大学者所看重。
在英国,经常出现钱钟书不小心用墨水污染了房东的桌布、台灯弄坏了、门坏了等生活难题,每当他听到杨绛告诉他“不要紧”,就“又佩服又放心。”“文革”在乡下劳动时,有关系的先回城了,杨绛指着一个草搭的窝棚说,给这么个棚子我们住下好吗?钱钟书想了想说“没有书”。在他们被迫半夜转移到一间废弃的学生宿舍时,60多岁的杨绛一会儿就把满是尘垢的屋子收拾出来了……难怪有人说,怎么看着钱钟书一天到晚总是笑嘻嘻的,原来是有个这么好的wife(妻子)。人生落点——“永远在水之上,平平正正,而不波动”
在大海的风浪中如何不晕船?在归国的海轮上杨绛感悟到了:不以自己为中心,而以船为中心,顺着船在波涛汹涌间摆动起伏,让自己的身躯与船稳定成90度直角,“永远在水之上,平平正正,而不波动。”这种在波浪中牢牢地把握“地平线”的办法,钱钟书一试真的管用。同样,这也是杨绛在生活中和文学中的诀窍。
杨绛的文学创作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对汉语文字的贡献;二是突出了一个知识分子心灵的历史再现。
著名文学家、报人施蛰存评价杨绛“自是语文高手”,“语文纯洁,本来是读者对作者,或作者对自己作品的最低要求。但近十年来,却已成为最高要求,在一群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作家的作品中,要找像《洗澡》那样语文流利纯洁的作品恐怕很不容易了。”
文学界一直把文学创作分为人生派和艺术派,杨绛是有高雅艺术性的人生派。杨绛的散文、戏剧、小说从不无病呻吟,都有着深刻的内涵。
在唯一的女儿、一生的伴侣辞世后,92岁高龄的杨绛出版了记述三口之家风雨历程的回忆录《我们仨》。有评论家认为:“《我们仨》展现了知识分子在20世纪的境遇,很具有代表性。对于我们回顾上个世纪知识分子的人生历程,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特别引起国内外关注的是杨绛在国内率先出版的几部描写极“左”思潮下乃至“文革”中知识分子命运的散文集和小说,如《干校六记》,杨绛回忆说:“我动笔前告诉钟书,我要写一篇《干校六记》,他泼冷水说:‘写什么《六记》!’我写完后给他过目,他不声不响,立即为我写了一篇‘小引’,我就知道他是真的觉得好,不是敷衍。”胡乔木评价说:“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缠绵悱恻,句句真话。”《干校六记》被译为多国文字,产生了广泛影响,被英国《泰晤士报·文学副刊》评价为:“20世纪英译中国文学作品中最突出的一部。”1988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洗澡》堪称是杨绛的文学创作的顶峰。施蛰存评价《洗澡》是:“半部《红楼梦》加上半部《儒林外史》”,并说“(杨绛)运用对话,与曹雪芹有异曲同工之妙”。杨绛自谦道:“《洗澡》是我的试作,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写小说。”杨绛的一切都是“试”,从散文、翻译到剧本、小说,而每试即拔头筹。这个“试”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平常心,没有一丝跳着跑着争名夺利的浮躁。